在Darshmaa的幫助下,終於是找到坐回首府木倫的車子。從木倫再回到烏蘭巴托,有國營巴士;但木倫和這裡之間(或是到Huvsgul省的其他地方),僅能靠當地的吉普車。找到這些車的方法,基本上只有拜託當地人問,通常他們都認識這些司機。由於這些司機都是民間的私人車,雖然不至於有甚麼危險,但對外國人、甚至是對蒙古人自己哄抬價格,總是在所難免。2012年3月與友人自Tsagaannuur的回程時,即遇上本來談好的價格,因為我們是外國人而多收錢的事情。這次也不例外,講價之下,我的車票平白比其他人多了5,000蒙圖,約是台幣100元。
對於這種事情,我也已見怪不怪。100元也只是小錢。但是心中仍不免小小的人類學式的矛盾:在現代全球化之下,你並不能期待當地人依舊過著所謂「傳統」的生活,等著你們這些外人來讚嘆與研究;當地人的保留與改變,對人類學家來說,都是重要的。但是或多或少,在內心深處都還是期待著,這些特殊的風俗和熱情的傳統,能夠不隨市場經濟和貨物流通的影響,繼續保留。而你這個號稱融入當地的外人,又該帶進來甚麼、不該改變的是甚麼?對外國人收取較高的費用,在這件事的背後所代表的,正是當地人對於外來者觀感:比較有錢、比較有資源、應該帶給地方。我並不反對外人應該「回饋」地方這個想法,但是這份資源是否真的能回到當地、還是只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?而在「回饋」的同時,是否又在不經意中改變了當地的經濟、資源流通?在台灣的原住民部落,因為交通和資源網路的發達,這樣的問題對於進入當地做研究的人來說,相對容易單純些;但是依舊時常發生,像是資源分配不均、傳統和現代政治的權力落差的糾紛。而對於甚麼都不甚發達的蒙古鄉下,這種問題想必是更複雜無解。
不過鄉下人總還是比城市人好得多。之前也曾聽聞友人的蒙古朋友用各種藉口來向他借錢不還,當他是提款機,擺明吃定他。
總之,坐上塞滿10人的吉普車、所有人的腳都無法動彈的情況下,噗噗地出發。臨上車前,Darshmaa還拜託了一位也是同路到烏蘭巴托的朋友Ganbaatar看顧我。本來我還想著她小題大作了,我需要甚麼照顧?不過天色愈晚,我才慢慢了解到這個朋友的重要性。
從Tsagaannuur到木倫的路,是往南到Ulaan-Uul再往東到木倫。在冬天,則是直接往東越過山、開在結冰的Huvsgul湖上往南到Khatgal,再續往南到木倫。這兩種路程,夏天版的時間比冬天版的平白多了一倍,約是10到12小時。除了路程遠、是山路外,路況也並不太好。擠在沉默的吉普車中,只有破音的蒙文廣播和引擎聲,不由地懷念起上次冬天同行的友人們、和直接開在湖上的快速。下午兩點多發車,到Ulaan-Uul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、八點,大夥兒在這個小小的城鎮上放風吃晚餐,不多話的Ganbaatar在小吃店幫我點了碗羊肉白麵。Ulaan-Uul的意思是「紅色的山」,這個區僅有不到4,000的人口。村莊裡和Renchinlhumbe一樣,不知怎麼的沒有電來;邊吃著羊肉麵,天邊慢慢從豔紅、紅紫,直到僅剩一抹酒紅,灑進小吃店。店主點了蠟燭,大家仍默默地吃著,沒有喧嘩,只有偶爾的低聲談笑和小孩子的童稚聲。
“Yavii!” 走吧!司機最後走進昏暗的店鋪這麼說著。大家於是紛紛起身,走出小吃店。在大陸型氣候下,冷空氣來得很快。大家縮著身子再度擠進車中,車裡瞬間變得溫暖。吁了一口氣,還有一半的路程得繼續擠著。
在木倫,新認識的朋友Ganbaatar與他親戚 |
坐到木倫已經是凌晨三、四點了。司機把大部分的人放在車站後,我頓時無所適從。是該在車站等到天亮再找巴士嗎?還好Ganbaatar沒有放生我,叫我跟他去他在木倫的親戚家休息,順便把他親戚要的貨品搬過去。
在蒙古,我坐過的各種交通工具上,絕對不免看到各式各樣寄放的包裹、行李、牛奶桶。蒙古沒有那麼便捷的郵遞系統,而托運或托朋友帶,反而是比較便宜、又有保障一定到得了對方手上的方法。因此,不管是國營巴士、私人吉普車、小客車,通常都會塞滿這些托運的行李,連巴士的走道都可以放。這次Ganbaatar就是帶來家鄉的牛奶和毛皮,給這位木倫的親戚。是要代賣還是怎樣,我就沒有細問。
凌晨三、四點,天還是全黑。敲了親戚家的大門後,睡眼惺忪的夫妻隨即開門讓我們進去。雖然應該是睡覺時刻,妻子仍然燒了熱水、倒茶、拿餅乾糖果給我們,男主人也盡責地跟我們聊了會兒天、在地上鋪好給我們的棉被,才關燈沉沉睡去。已經在許多篇網誌中說過了,這樣的好客習慣,是我十分喜歡蒙古的原因之一。傳統上沒有隔間的蒙古包,也使任何來的客人、主人作息都在同一個空間裡;顯得人與人間更為親密。
隔天一早,Ganbaatar帶我去買往烏蘭巴托的巴士車票。在去之前,他已經跟我說過,巴士票其實蠻搶手。如果買不到,就只好再坐民營的吉普車;比較貴,座位的品質也比較差。最後所幸是買到了票,但也只剩一張。Ganbaatar非常好心的讓我坐巴士,他自己去和吉普車喬了一個位置。
回到親戚家,他們正在拆開門前的蒙古包、打算曬曬太陽。在木倫或是其他小鎮居住的住民,通常都是有一個固定的木造房子,用一人高的圍籬隔開自家庭院和街道;在自家庭院裡,也通常都會架個蒙古包。放個蒙古包在家門口,無非就是多個生活空間、接客場所,爐灶也可以用來煮飯;因為拆組容易,大概也是不用白不用吧。
幫忙拆卸完畢,也差不多是上巴士的時間。巴士上一路無話,除了幾次在夜空下放風時,仰頭看到像是伸手可及的滿天星斗。回到木倫已恍如隔世,回到烏蘭巴托更是得重新習慣滿街跑的車輛和烏煙瘴氣。但是能在烏蘭巴托再度連絡上Frank和Clemence,和他們一起去了酒吧、市場,也認識了他們的其他法國朋友,更在公車上有勇氣嚇阻一群小偷等等的事件,覺得也挺好的。
不過那都是後話了。